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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孔子世家: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脩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脩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子貢出,顏回入見。孔子曰:「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醜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

太史公曰:孔子欣然而笑…。




史記此一篇章,藉孔子師徒絕糧圍於陳蔡邊境,面對處困議題的探討,點出思維境界的層次,展現表達技術的巧拙。信手拈來,覽其文辭之奧妙,抒我心志之鬱滯,咀嚼文義,逸品超然。


曰:「我等既不是野犀牛又不是猛老虎,何以如此狼狽惹人生厭,到處流浪無人收容,難道是理想錯了或政策行不通,才淪落到今天不堪的下場。」

子路直言:「興許是我們說的是一套,實際上還是差些火候,在德行、智慧、能力上都不足以取信於列國吧。」

子路的認知:「才」與「遇」是互動相成的,只要真材實料「懷才」必然「知遇」,有真本事,必定有大成就,善行必得善果。

但現實舞台上,條件是必然的、機會是或然的。懷才是必備的條件,操之在己;能否遇上識貨買主,則是客觀機率,成之在人。子路昧於現實,勃然而怒,信心鬆動。

孔子以伯夷、比干忠良智勇的悲慘結局,證實好人不足以保證必有福報,開悟子路:其見浮淺,行如眾庶,是遇困毛躁發怒的原由。


子貢說服技巧柔和而婉轉:「竊以為,夫子的道理過於高深,世人一時恐難領受,設若紆尊降貴,將理想降低,或能合乎世俗口味,只要先推銷出去,理想有了出路,才有實現抱負的日子,大道之行的宏願才有指望。」

子貢的變通:認為「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當貨物囤積過久,趁早減價出清,少賠就是賺,手頭融資寬裕,爾後翻本也不遲。於是選擇先將原則理念束諸高閣,只要眼前脫困有了出路,就是好事。有了權位掌握政事,屆時再導正主義調整理想,有何不可。

子貢面對現實,迂迴脫困應急措施,夫子不以為然,將之當成人生價值觀與處世態度的自我否定,是對理想的棄守、信念的背叛。

曲喻覺知:全心繫懷耕耘,賭身立誓顧好莊稼的農夫,卻不能指望天災蝗禍到來還有好的收成;頂級敬業的工匠,竭智巧思製作美奐的產品,卻不敢保證都能行銷獲利。但即使歉收、滯銷,也不灰心怠惰降低原有的水準自毀信譽。子貢啊,這是自砸招牌,見不得錦繡前程、美好遠景的鼠目寸光啊!


顏回果然不負寄望:「夫子之道博大精深,學究天人,聖德偉懋,豈是天下容得的。況且宣導理想推行仁政,是本乎良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世代傳承的偉業,今不見容,何必自嘆抱怨。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但凡俗世越發容不下的見識,越是品派非凡,就更能分辨出君子與俗夫的區別!

若理念方針不完美,是俺理虧;為往聖繼絕學的胸懷、為萬世開太平的德政,乏人問津,那就是列國君侯不長眼、該遺憾的恥辱。莫再為此沮喪氣餒,只要堅持信念固守原則,身價宏達的君子,必從小人堆裡拔尖出眾。」


詞嚴義正一氣呵成,舒坦暢快卻又不覺阿諛!回也斯言,欣然受用:吾道不孤,世俗得失,成敗毀譽,如之何?造次顛沛,必於是思之。是故,從者病,莫能興。夫子弦歌不衰,在厄而不窮,不容然後見君子。



2012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