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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理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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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走向共和
先進十一: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悅。』


「走向共和」後集有一幕言到康有為,為響應張勳復辟,登門拜訪啟超尋求支持。梁長跪不起寧願領受恩師責打,亦不願違背潮流,倒行逆施。 康流涕感嘆云:「『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這段論語至今算是真的搞懂了。」


上論之中,有提及顏回對孔子「不違如愚」,但暗地裡考察,顏回還能聞一知十,予以發揮老師所傳,卻又絕不悖離原則,足見回也不愚也不笨 。


這句帶著些許遺憾的讚美,不但巧妙詮釋自己最得意弟子的修持;更在人格特質的深處,激盪出聖人不平凡的領導風格與道德勇氣。夫子一定常 想,連最賢、最慧、最好學的大弟子都認為俺老二學堂說的全對,應該有「不中也不遠」的得意自滿;但猛然回首,又是一身冷汗:『他娘的, 俺真的都對嗎?』


好學多問的學生,可刺激老師自我提升,有教學相長之效;敢於直言的部屬,知遇容納異見的長官,必然是千古成功創業的撘當絕配。吾人最難 面對的,往往不是敵人,很可能是如何說服上級、師長,尤其難面對的更是自己的過失與弱點。


年來驚見藍、綠陣營對壘,「黨同伐異」旗幟顯明,稍有不如己意者,輕者嗤之以鼻,重者破口辱罵。如此弱智之選民,完全跟隨政客鼓點起舞 的癡子,其實對其『擁護捍衛』之黨團,也是另一類的『非助我者也!』。


在人類文明發展中,沒有任何能凌駕於一切之上事務,除了宗教『自認為如此』。


人君雖聖哲,猶當虛己以受人,故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若持其俊才,驕矜自用,故口誦堯舜之言,而身為桀紂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 。


若學生一定不如老師;長官非得優於部屬。就好比下一代絕對不能高過上一代一樣的愚昧,是違背自然生態與演進規律。


嗚呼!讒言媚色者,非助我者也。『助我』一辭傳統舊解多循此說,惟「皇疏」所引孫綽言:「所以每悅吾言,理自玄同耳,非為助俺也。」


人主之間,以上御下或以下事上,不只是信守忠誠,更當明恥!是做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忠實義務。聖人以類似「英雄所見略同」的用語,無形中 拉近師徒之間的差距,自滿得意之餘,也展現出先師聖者的胸懷。唯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無術者亦有矣。蓋知行二事原本獨行而分立。 而「不學又無術」之人,偏又獨好從政,卻又屢居高位;平民百姓更飢不擇食,只要選定政黨便終身死忠守孝,盲目鼓譟如中邪魔鬼符,身心不 得由己。


日前與張大春先生通電,言及昔日上網盛況:「如今『舊友從俺等於News98者,皆不及門也』。」試想或多少與初來時意願有違,先前為避時亂 ,率眾來此落戶,但求得一方淨土,論詩詞、言心志,願與外世間隔。曾幾何時,主要版塊「人少而石多」,或私人恩怨瓜瓞牽連,或政黨立場 迥異韃伐,稍有不慎但恐為流言所噬,傷心壞身之虞,不復出焉。


其實藉選票就能讓政黨生態持續選優、輪替、制衡,使政客自律,使人民保有較多較好的生存空間與利益,台灣也因此而靖難走向繁榮。明白了 這一層道理,不同族群就能融洽,政治立場相左也能一起坐下來和平相處,台灣就能邁向真正的民主「共和」。



貳:語感命題
唐湘龍版上有一網友,每日定時開館教習英文課程,俺曾以文句請教譯英,文曰:昨天伯父生日,二叔三叔大舅表叔姑丈姨丈全到齊了。對曰 :「不會!」,其實原則上是沒法翻譯的妥當。洋鬼子世界裡,論科技當是拔尖,但論及倫常理念,只限粗辨公、母上的認知,蠻夷打老祖宗 起就不講究這些。但若談到酒的分類,餐前、飯後、紅肉、白切、炸雞、燴鴨、海鮮、酥點…各有不同酒佐搭配,又好像比咱等有點「文化」。


比方說:非洲內部至今仍然有些半原始部落,若去落戶數十年,必然深通言語,但對其族人介紹文明世界時,只要涉及「電腦、網路、股票、 電視、報紙、經典詩詞…」你就不必了!一樣傻眼。原因是化外蕃邦根本就沒這玩意兒,一樣也能日子過的挺好。


因此;多會一種語言,絕不代表你比別人多一層學識,只是對同一命題,比別人多了一項不同的『發音』而已!


至於這音該如何發才恰當?那就得論及當事人的基本歷練與對兩國文字上的各方功力。但有時不翻都比直譯要來的美妙!


俺就知道一次絕妙好譯:
1974年三軍大學來了位美軍將領專題講演,校長介紹過來賓之後,老美習慣上喜歡談正題之前來上個美國式的段子,台下正聽的霧水之際,翻 譯說:「剛才這老外,講了一則非常不好笑,卻又自以為極好笑的笑話,等俺話完了,大家就一起跟著拍手大聲地傻笑就得了!」果然那洋鬼 子得意的眉開眼笑,樂歪了!差點沒在台上打滾,賓主盡歡,完全達到原來的旨意,駕乎預想的效果。


『語感』者,乃吾人就語言、文字心理層面之直接感應,當因人而異。若以『女色』為例,佛家意識其空;色狼情挑其慾;而老鴇獨見其財耳! 但使習文日久,所作愈累,自然見得高下矣。有感中文字句涵義又隨時代慣用,多有變遷,若字字師法訓詁、樸學義界,終使寸步難行。


宋 馬永卿 嬾真子有記曰:『今之書尺,稱人之德美,繼之曰不佞,不佞意謂不敢諂佞,非也。左氏昭公二十一年,載楊奮之言曰:「臣不佞」 注云:「佞,才也。」漢文帝曰:「寡人不佞。」注云:「才也。」論語云:「不有祝鮀之佞」注亦云: 「才也。」古人佞,能通用,故佞訓才 左氏載祝鮀之言行極備,蓋衛之君子也。…故曰:「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而譯文之難處,除上述拘限外,竊以為國情差異最難克服。豈是粗識些許「命題」不同發音者之能事?


從譯文角度言,國情差異好比我各省口味不同是一樣的道理,老外以為可笑極了,咱會笑他是個白痴;同理讓他們聽咱的相聲,也會覺得何其幼 稚。原因是互相都不是真實了解對方文化背景,而這種感受又不是書本上就能得來的,一定得自小在那出生成長,長年薰陶互動的結晶。


以前大直美軍七海俱樂部,每隔幾支舞,就有單人脫口秀,長駐的是個德州乾瘦老頭,一場下來累的蹲在台階喘氣,台下笑的人仰馬翻,俺那時 只覺得那老漢子挺可憐的,若大年紀了,仍無恆產,還得靠賣藝糊口!


俺也有過絕好的翻譯。某次中美洲一上將級司令來訪湖口裝甲部隊,陸總由曹文生將軍陪同,俺代表軍團接待。參訪過半後行程安排午茶時間, 伴唱播映「何日君在來」的曲子以饗貴賓。那上將問道:「唱的是啥?」陪同參謀解釋來翻譯去客人一直搖頭瞪眼,俺告知武官:「此乃中國之 【Bésame mucho】也」 【注】 ,武官立即回了他主子,當下那上將也顧不得外交形象,軍帽一甩,就扭唱起來,櫃檯士官及時換上這拉丁情歌卡帶,全場漾溢出他鄉遇故音的 情懷。


早年俺喜其旋律之美,曾去了解歌詞內容及故事背景,肢體上的纏綿與美酒小菜的餞行叮嚀,只是國情不同熱情與含蓄表達方式的區別,但都道 盡熱戀男女分手前夕依依不捨的離情,「何日君再來」正是此刻內心交織期盼的寫照。故而輕易克服民族性隔閡差異順手拾得,倘若將「何日君 再來」直接翻譯絕對無此效應。


注:
Bésame, bésame mucho,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última vez.
Besame, besame mucho,
Que tengo miedo perderte,
Perderte otra vez.

Quiero tenerte muy
Cerca, mirarme en tus
Ojos, verte junto a mí,
Piensa que tal vez
Mañana yo ya estaré
Lejos, muy lejos de ti.

Bésame, bésame mucho,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última vez.
Bésame mucho,
Que tengo miedo perderte,
Perderte después.



命題指表達意念,反應判斷所能使用的語句,依歷練修為之深淺,在「質」與「量」上發展出極大的差距分野。聽其言談用語,就知其是個白 痴、白丁、白面、白衣、白口、或是白圭…。


同樣一樁事,能有「大丈夫當如是」與「彼可取而代之」的差異,然而絕大多數在場黔首卻只能滯留在「啊啊喲!好好看,好鬧熱喲!」的層 次。俗云:「武大郎看歌仔戲」只見人群熱鬧,難窺戲中奧妙門道。


並非以為同一命題多習另種發音(外語也)不重要;而是強調宜先在命題之質與量上精實擴充奠基更重要,將直接影響譯作能力與品管,譯回 的命題會比較像白丁以上中國人說的人話。


近日大夥乎弄著在網上寫詩填詞,那日張大春回俺一首七律:
一年容易回眸別,幾事艱難滅燭噓;
漫遣高懷驚歲晚,空嗟義憤任朋疏。
生涯無奈曾沽譽,老境應羞未荷鉏;
化骨耘殘千萬字,先埋朽筆再埋書。



本來「空嗟義憤任朋疏」的『任』,改用『嘆』字,幾經激烈爭執探討還是以『任』為好。


這任字還是多少包含「嘆」的情愫,與感「嘆」後的自解及脫困,不論這「疏」是緣自凋零失散察覺量的衰減;或世態炎涼感觸情的質變?悲歡 離合的無情也罷,向榮枯萎的無奈也行,都如『階前點滴』乃自然之性也!於感嘆萬般淒涼之餘,只有一『任』到天明!人到此時,若仍憎人情 冷暖,厭世態炎涼,就十足是個不入道的「癡貨」。


而「嘆」多拘限停滯於婉惜、不捨、難解、迷惑之中,很難登入寵辱皆忘、惠目騁懷的開闊,只活在提得起卻又放不下的過去,喪失面對殘酷現 實的勇氣與智慧。


君不見,那歷代帝王、豪門鉅富,臨終之前真正苦不堪言的不是肉體的病痛,而是割捨不下的嘆息與迷惑。致死也不解的:人人時時處處都呼俺 萬歲!萬歲!萬萬歲!怎會這就走了?無他,根本打心眼裡就不識得這『任』字的妙境!


詩「言志」為主體,若所言無物,祇一味敘情,有若無病呻吟;全盤寫景,卻干卿何事。『非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這關鍵就在「非 、焉」二字上,頓然將踏雪賞梅臨場寫景的通俗詩句,昇華為千古勵志國人皆知的格言。這絕不是外國文學能夠輕易達到的境界。真正弄懂了這 層道理,才了然之前「任,嘆」之爭的意義!


只有透過『語感』與『命題』交感發酵,才讓『詩境』有了嶄新之詮釋。以詩經【六月】一案,人多羨【重耳】捷悟巧取之能;我常懷【任好】 宏雅重諾之德。如此晉文、秦穆二公,皆有助於我者也!


語言大約少者20年多者30年就會有些變革,不論是英、法、德、拉丁、希臘…都是如此,因此百年前的外語作品,若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學者,根 本就無法閱讀。大家都有這經驗,大一英文教材【大學英文選】,常會遇到每一單字都認得,卻就是不懂全句的意思。這是外語文字(命題符號 )與語言(命題發音)兩者合一的結果,表面上是統一了語言,實質上卻是「一邊一國」各自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命題概念。


上回上news98換書,俺抽了張大春的菸絲,回敬他一隻「裝菸絲的囊袋」,那洋玩意兒英文喚作【pouch】,可是古時候(其實也不是很古,頂 多90多年以前。)這pouch所表達的是一隻「裝錢幣的錢袋」,猜想是西方貨幣由金幣換成紙鈔改革後的自然演進結果,一張張的票子直接揣進 衣服口袋就挺好的,袋囊閒著可惜,裝上菸絲也很好使。


而中文早在兩千兩百多年之前已將文字統一,跳脫語言(方言)的拘限,讓文字單獨自成體系,表達思想、命題;文字所代表的不再只是個人心 靈上之感應,更是文化素材,文明最具體之呈現。最早文字概念之統一,除了中國本土之外,還能廣及日本、韓國、中南半島等國。


就以「劈腿」為例,從上古至今、從山東到廣東,時空上的變遷發音必然迥異,但只要不是白丁,一看到「劈腿」就自然知道雙腿是得張開的, 至於教俺張開之後,下一步如何伺候?那就得以當時『時代』語意而定。


這正是老祖宗智慧深遠的考量,早在數千年之前就料定了炎黃子孫總有胡亂使用【劈腿】的一天!心想後代只要是讀書識字的,見到【劈腿】一 辭,絕不會撅屁股,劈腿之後愛幹啥就幹啥吧,可以去跳舞、打拳、練功、敦倫…,愛幾劈就幾劈、想如何劈就如何劈。那是歷代子孫自己的私 事與自我的銓釋,犯不著操心。


自古高潮、流行都有不會持久的共同性。這種「摩登用語」來的快,去的更快,成不了大器、當不成典故,動搖不了先賢立下的規範。


回首54運動前後古文白話以後,在當時也有不少叫座的好作品,如今流傳狀況又如何?不論是詩詞或文章「言止而意盡」本就是文學上的大忌諱 ,缺乏文藝價值的作品,只可取寵於一時,無法傳諸於萬世。其他藝術品也是一樣的道理,去故宮博物館看看收藏品就知道了!



參、滿漢全席
1919年的「五四運動」初期只是學生愛國運動,導因歐戰後巴黎和會列強對「山東問題」的漠視。那時的學子不像現在的貨色,不但愛國,而且 更有思想深度,懂得如何就問題關鍵找答案的本事。弄清楚國家利益被漠視的主因:「國家太弱,列強打心眼裡沒把咱當回事!」省悟救國之道 ,不是只靠遊行造勢、高呼『凍蒜!凍蒜!』就能達到目的的。遂而要求檢討傳統,除舊佈新,首先從文化下手。


五四運動,雖然對當時政治、社會、文化、思想界多少有些影響,但後續漸次已轉型為「新文化運動」,順手將1917年胡適「白話文運動」之理 論芻議化作具體行動。因此後人直覺上,運動拆夥之後留下的「祭品」,只剩下白話文最具代表時代性。


回想運動的本意與主張,領導者的望治心切、求好心都無可厚非,但俺總覺得這次文學革命確實出了些問題,而且一直傷害到至今的文藝風格。 現在回看當時的文作,多有詞不達意,紋理不通的文字。也不過才八十來年,就要動用到「訓詁」?還是「言盡而意止」的浮濫,導致上眼雖容 易了,過目之後有如船過水無痕的空盪。看過也就事了,沒有保存的價值。


其實上好的文學創作好比繪畫,所要展現的絕不是凡夫肉眼皆能識得的表象。雖然最頂尖的巧匠寫實畫作,也比不上科技照相術的傳真,但隱藏於 表象背後的才是真實之本尊。且照相術也只能拍攝人物虛幻的鏡花表象,無法探討到內在心靈思想上的真實面。


晚近相繼興起的流派畫風雖然犧牲了外在原貌,卻自虛幻中結晶出肉眼無法洞見的本來面目。畫作的真實情感使藝術價值遠超越照片;抽象、印象 、立體…諸畫派又比傳統寫真畫作更具藝術收藏身價。


我傳統國畫與書法在這方面,一開始就結合哲學思想領域超脫了現實。高超的水墨畫家,透過筆法與濃淡處理,僅用單一黑墨就能使同一主題表達 出六種以上不同的色澤。書法尤其千變萬化,遠遠超越文字原始功能,比繪畫更駕乎藝術之上。


語言表達有時或須配合肢體動作強化臨場效果,用詞口語化是自然需要,但太囉唆就顯示大腦理智不清,在思維理則、組織能力上出了問題;話 講的太白在意境上就先少了言不宜盡的含蓄與弦外餘韻的優美。


至於文字表達,不論是媒體、小說、書信、文作…,其實期望的標準也不算過高,口語白話的程度能夠介乎【紅樓】與【老殘】之間就得了。


要求都是不摻水的原汁雞湯絕不可能,水少料足總不算苛求,如此肉也就入了味,口感、咬勁也都兼顧住,時日漸久:報章書本頁數少了;讀者 得的實料卻多了;談話用語層次提升了;言語無味的少了;妙語如珠的多了,這有啥不好?


【紅樓】與【老殘】的文體已經夠通俗的了,類比如次:
紅樓夢第六回: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醜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 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也。


老殘遊記第二十回:卻說許明夫婦送翠花到黃人瑞家。人瑞自是歡喜,拆開老殘的信來一看,上寫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 定事,莫錯過姻緣。」


讀起來輕鬆順口又舒坦,一眼就知道作者要表達的主旨,這辭兒一輩子又不會忘記。


但中國歷史久遠文明輝煌,老祖先閒著又愛寫作,古典文作之質與量嘆為觀止。因文字數量有限,思想層面卻又不是普通的豐沛,日子久了當然 也有一語數用、借用、誤用的情事。


俺在引用:『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的「說」字,很識相的改成「悅」字,因為相信這是能上此版遊走的必備最原始的共識 ,也是大家必然都知道的「假借」用語,沒必要原文照抄古語用字。


可是若想深入涉獵古典文學,就不是這樣容易上手的,連大家熟知的四書,有的一個字的存廢與解釋就有不斷、不同的爭議。


「以經解經」:後人引用與作品同一時代或更遠年代的經文,解釋爭議經文之語意;及「訓詁之學」:用現在通俗語言,解釋古書的語意(遺憾 的是很多訓詁之作,又成了今日讀者的古語,又得重訓、再詁!)。


這些活,都是極為專業的專業,不是你我都能懂得、都想懂的,有問題得去問張大春去,這事兒聽他怎麼說。也許諸君對張某不熟,就是那個成 天上電台說書的。


俺用「說書人」詮釋「張大春」讓你知道他是誰,這就是『訓』;又以這當下皆知的「實例」解釋「訓詁」的語意,就是『詁』。


『語感』與『命題』先入為主的認知,也常誤導作品詮釋。
以崔顥黃鶴樓為例,「晴川歷歷漢陽樹」,教本將『晴川』譯成:「在晴天的江面上」,可以明晰看見對岸漢陽的樹林…。」前年遊黃鶴樓, 到了對岸晴川閣,才頓然察覺其實是描寫,登高憑望隔江遠眺漢陽『晴川閤』 【注】之景觀;頓然驚詫島內文壇生態蠢陋的體質,品管麤疏的真實面。
注:晴川閣紀念大禹治水的古廟。


還有簡直就不是人話的譯本,蘇老赤壁賦的「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古文觀止曹國峰p.631頁之譯註:「消逝的像這樣,卻終究不曾去過啊!」 這『往』字的譯文,很有點意思,須多花點心思;先講「逝者」與「盈虛」本就該與上一句之「水與月」交相呼應才是,全句自然就譯的中的。


中文『語感』與『命題』比外語艱難的多,中譯中已經是棘手事。這艷姬本性玄奧而貌秀美,常人多窗外徘徊解饞了事,凡能入座「打茶圍」者 已是雅人之幸。只好耐住性子,不急得到手,如爐煉丹、如雞孵卵、如東坡燉肉「慢著火(工不厭細),少著水(贅詞務去),火候足時它自美 。」時候到了自然招手登堂請君入室。


但使東坡外語精湛,也無法如願將自己作品譯成「即傳神且不走樣」的外文,只因外文不論是形、音、句的限制,先天上難以具備此一表達條件 。好比黃任中即或富甲天下,亦妄想易容如周潤發般模樣;許純美儘管裝扮華麗,難嗅出絲毫林黛玉的上流高雅氣質。


但外文譯中自當借助我文學先天優越條件以發揮所長,此一講究就不容置疑了。菜餚不只是弄熟了事,不論川、粵、江浙、京華、齊魯…總求入 得國人口味。文字祇是符號、工具而已,或表達、創作;或接受、運用。前者如烹飪時鍋鏟爐灶;後者如用膳之碗筷刀叉。莫以為使筷子餤牛排 ,捧碗碟扒莎拉便也充當是滿漢全席了。
俺眼高手低,盼有助於我者也。



肆:黃昏之戀
話說有一豪門家族,父親遊走黑白兩道,包娼包賭販毒;老娘帶領女兒脅迫少女賣淫,權充內助。錢財日進、聲望益隆,就使上銀兩,配合黑 道、官府威脅利誘開始從政,自里長而至立委選舉無役不克,紅白喜慶必然到場現身,在地方算得上是獨霸,久之鄉里間皆以「不倒翁」稱謂 尊之,而不直呼其名氏。


當街坊親友還居陋巷騎單車的年代,他府邸宏偉勝過官衙,出入有專車代步。故事就是當年車夫老黃傳出來的掌故。


賓客進出來往人脈他全了然,在他眼裡警察、黑道都是一回事,一個是合法的黑道;另個是非法的警察。政客間敵友的區分,不是信仰理念原 則的堅持,而取決於與自身私利配合的程度,因此敵友的關係經常變動,夜來還一起狂歡達旦,天亮就能反目成仇。


隨著一次次的分贓不均,越來越多的人脈出走,結合組成反對勢力。那一年「不倒翁」落選了,徹底倒了!接班打混的全是以前肝膽相 照先後從這大門出走的兄弟,生手上路有樣學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全都發了!當然整個大環境卻變的更壞、更糟。


「不倒翁」天性死不認錯,從不死心。認定上次就不該失敗,敗選的唯一原因只是文宣作的不夠好,著了對手的道兒。這回可要全力一搏,狠 下心頂讓了好幾處場子、應召站,還賣了多處強佔的土地,再打出以前慣用口號:安定繁榮、懷念過去、感恩惜福等訴求。


他深信鄉親父老們一定肯定他的經驗能力;只會記得以前他對地方的利益勾結與虛情小惠,必然淡忘甚至根本就感覺不到,長期以來壟斷胡為 所種下今日惡劣環境、敗壞風氣的根由禍首。


轉眼又過年了,在老黃心眼裡,原以為闔府上下只有這時候,門上「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春聯是唯一正點的、乾淨的。可自從留學回 家的小少爺那晚與父母大吵之後,全然改觀了。


老黃在院子聽的十分仔細,床上哭了一夜。
老黃是高興的熱淚直流,心想如此豪門一窩子雜碎之家,怎麼會生出這般見解的子弟!一夜思量那晚上東家父子的對話:
少爺:「老爸,咱這次就別再參選了吧,收山過安身日子就好。」
東家:「說的輕鬆,多少手下得靠咱吃飯。」
少爺:「現在學成回來,也長大明理了,常遭友人諷言恥笑,抬不起頭。要不以後就不要再跟黑道勾結,做些包娼包賭販毒傷天害理的非法 勾當,還任著老娘去逼良為娼…」話還沒說完,東家大發雷霆,拍桌破口大罵。
道:「瓦幹你咒罵!怎會生出你這不肖子來。你懂事明理了,了不得了。你他媽的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爹當流氓、販毒、包賭,你 娘辛辛苦苦的賣屄賺錢,供你吃好、住好、穿好,唸書出國,你哪有今日?你就是『從小喝老子這奶水長大的』,連個飲水思源做人最基本 道理都不懂,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書都讀到哪去了,還不如你那些老粗大哥替我在場子獨當一面管用,今天就打斷你的狗腿…」


諸君出來助俺評個理,這父子二人,誰混帳,誰在理上?


也就是前些日子,老黃親眼所見兩候選團隊擁護者造勢人馬,就在這門口先是叫罵,不久打起群架,重傷的還在醫院急救。他這一輩子後悔 沒唸過書,開始祇能勉強寫自己的名字,多年自修下來偶也看些簡單的作品;年老眼花但心不瞎,這兩隊人馬過半他都認得,本來就是一窩 進出的雜碎,拐騙搜刮的人渣。


來日這一票如何投法?他去請教少東家。
少爺當即在院子漫步,笑顏盧胡誦讀了些洋文,好像是老馬發瘟的名句:
Public servants:Persons chosen by the people to distribute the graft.
『公僕:就是人民選出來分贓不義之財的人。』
To succeed in the other trades, capacity must be shown; in the law, concealment of it will do.
『任何行業若要成功,必須儘量展現其專業能力;但在政客的行業中,成功的條件卻是比誰隱匿矇蔽的多。』


老黃悠然嘆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


卻說這老黃倒有些個癡處,服侍東家時,一心只有東家;打從搭上了少東,心中又常念著少爺的見識,很想多學些外頭的洋玩意兒。自幼 乖巧的少東,如今平添了揮別不去的憂鬱,這天賴不過老黃死纏,說了些老馬的趣事:


「老馬出生於密蘇里州東北部密西西比河沿岸一個才萬把人的Hannibal小鎮,至今鎮上最大的資產就是他老馬。
他只要瘟起來,常發珠璣之語,或有突梯之狀,望之儼然,即之也瘟,性機靈而率真,能讓讀者鮮活融入其作品之中。」
「那年逢他整壽生日,村民為彰顯世界級大師同鄉與有榮焉的驕傲,特地舉辦聯歡擴大晚會,壓軸的好戲是選出一位最像老馬的來賓。 這死老馬,頑劣不馴,自己居然也冒名參選,詎料評比篩選結果祇得了個第二!」


少東家指點後,老黃略有領悟似的言道:「縱使透過最客觀、最公證之研判,世人仍難洞見本體的真實面。」


又琢磨了一夜:既然世人難以得出個真實的真來;吾人對毀譽若過分的認真陶醉、憂憤不平,不也都屬多餘的唄!畢竟是留過洋的,有助我 者也!


轉念之間,又想到開春後的煩惱,若東家再次敗選,肯定徹底垮桿子,這碗飯吃不吃得上都是個問題;萬一真讓他給舞弄了上,良心上又一直咬 著,更覺得這總不是個事兒!


找了塊長條紅紙,寫上「年年有虞」四個大字,往自己門上一拍,就等著過年。


年假說好的,要跟他那相好一塊過,那女的足足小他好幾十歲。


這段黃昏之戀,是從忘年之交開始的。那女子也有些癡處,原先一心向「佛」長年茹素以澄其氣,但指望入得空門,青燈木魚落得終身清靜。哪 知道大安森林公園的奇遇,改變了她的初衷。


三個身穿黑褲白衣的外國年輕小夥子,以比她還標準的國語禮貌地笑著走過來打招呼…。
到底是讀過大學的高級知識青年,只不過五分鐘的交談,就讓她認識了「主」的福音。心想:洋玩意兒就是有它的巧處!小女子腥物不沾、誦 經拜佛,這幾十載下來卻也憋出了不少苦頭,來日是否修得正果,證得涅槃妙境,滅絕煩惱,不再輪迴生死,還是未知。這洋人就是行,科學 進步啥也跟著進步,只要信了就立馬得救,連全家都跟著有好處。好有一比:「只要去掛上號,不論再大的疑難雜症全都好實落了!」省去了 問診、把脈、用藥…的功夫,比咱這健保強多了。


見那仨鬼子去遠了,心裡暗忖道:到時候只要受過洗、掛上了號,索性將就著那些水當場一頭嗆死,直接上天找上帝去,倒是落得乾淨,再也 不用煩今生、修來世了!


再往深處一想,多少惡貫滿盈的兇煞,行刑前不也都皈依我主了嗎?照理說正在天堂快活,這晌同處天庭,難免遭其騷擾,若只是姦淫也就罷 了,有的完事之後還強要剁下手指,這皮肉折磨如何受得。


再說老子、孔孟、蘇格拉底…等者,多少中外聖賢,當初沒趕上掛號,如今全下了地獄,「文人自古相輕」到處招攬徒眾自立門派群相攻訐, 日子終必不得清靜。


然皮肉受其辱;心靈不得靜,兩者總要面對擇抉其一,左右難為據實告知了老黃。


這才當面開釋:「修持之人『貴自力不貴他力』,超脫得道開悟,過程如由卵羽化昇華而成雞,除了先天慧根獨具(受精卵),最後關卡只能 靠自己,外力幫不上忙,任何教派也使不上力。『子不語怪力亂神』,未知生,焉知死?還有啥比今世過得真快活、活得有意義更緊要,保有 現狀就是老天賜予最大的瑰寶與恩典。」


傻女開竅的很:「好死不如賴活著,維持現況就是福,管他是統還是獨,有助我者也!」。日久生情從此兩人越是來往的近乎。



伍:萬流歸宗
老黃本來姓紅,有個很「色」的名字,他叫「紅黃綠」,號白如,是按光學三原色的典故取的。只因屢遭本土人士扣上中國豬的帽子,才將 黃提上來當姓,在意識形態上還是色的很!


陳由豪之後的連續風暴事件塵埃落定了,沈富雄雲山霧罩的回憶當年「美事」;而案情水落石出了,吳淑珍順水推舟卻只論今朝「選情」; 選前槍擊案撲朔迷離,互信盡失;選後政情動盪不安,永無寧日…老黃越發感覺少東家有學問,自己這名字取得好,政黨理念也對極了,一 個是過去廣立貞節牌坊,晚年宣布從良渾身性病的老妓女;另一個是嚴責世人不貞,自己卻不耐新寡就開始偷漢的小蕩婦。


老黃終於悟道了,「回也,非助我者也!」
壽無量,福無邊,無是無非無煩惱。
渡有緣,救有難,有因有果有菩提。

2004年初春 寫於台北